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

牛郎织女的传说家喻户晓，以此为题材的诗词也数不胜数，最为称道的当然是秦观这首《鹊桥仙》

说起秦观，大家都知道他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婉约词的代表人物。元好问曾经评价秦观的诗是“女郎诗”。好像秦观的形象是个多愁善感的文弱书生。

实际上，秦观是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猛男，他传世的作品里文章最多，诗次之，词最少。他的文章说理透彻，章法严谨，很值得学习。

而且，秦观很喜欢兵法，写了很多用兵的策论，很是纵横犀利。他还有本《蚕书》，讲如何养蚕缫丝，写的极为详细。

我们能看出，秦观是个很有抱负和才华的人，早年还很想在沙场建功立业一展抱负，但是他的一生，还真是不太得志，首先考试就一直考不中，幸亏有苏轼和王安石的不断鼓励，36岁了才考中进士。

秦观51岁就死了，他这一生，因为搞政治就要混圈子，跟对人，他跟苏东坡同气连枝，卷入新旧党争，苏东坡是个新党旧党都不待见的人物，他也就一再受到牵连，贬官的时候比任职的时间还长，感觉就是没干几年，就被贬官，而且政敌为了折腾他，是一贬再贬，使得他总在贬官的路上奔波。

估计这样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健康。他的词作有一种伤感凄婉的况味也就很能理解了。

（二）

这首《鹊桥仙》主题，虽然有人认为，这是秦观被贬官的时候，为了表示君臣际会之难而写的一首表示思慕君王的词，但是大部分人觉得这还是在说爱情，并且树立了一个正确的恋爱观，爱情要经得起长久分离的考验。一般人写牛郎织女，都是感慨他们聚少离多，但这首就翻出一番新意。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这两句是从织女的角度讲：纤云弄巧，云彩变化万端，织女灵巧善织。飞星传恨，指的是天上的流星，一道道划过天际，就像接力棒，不断传递着织女对牛郎的绵绵相思之意。

《古诗十九首》里写牛郎织女是“盈盈一水间”，好像银河并不宽广，而这里是“迢迢”，不仅仅说河面宽广，空间距离的遥远，还有两人分开的时间也很长久了的意思。暗度，则有织女会牛郎，有点羞涩的心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两句呢，比较像牛郎对这次幽会的感受。金风玉露，典出自晚唐诗人李商隐的“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金风玉露就是秋风白露，是牛郎织女相会的秋天的风光，并且有爱情金坚玉洁的象征意味。

这么解释当然是对的，不过，好的诗词有多重的理解空间，金风玉露呢，其实在禅宗里是有男女欢爱的意思，金风和玉露各有隐喻。织女重情，所以要飞星传恨，牛郎就比较直接，点明约会最重要的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这才是胜过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柔情似水，写情如水长，佳期如梦，写欢乐如梦短。忍顾，就是不忍顾，该回去了，怎么忍心回去啊，一朝欢会就得分离，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美好的爱情，当然是时时刻刻厮守。秦观的观点足够新颖，给异地恋的男女留下来最为妥帖的送别和安慰的话语。

不过，朝朝暮暮，如果从语源学角度来看，来自宋玉的《高唐赋》，跟“行云布雨”一样，也是性爱的隐晦说法。

男女朝朝暮暮在一起，最主要的当然不是精神交流，这两句也有，最亲密的关系是真心相爱，超越了肉体的交融。这当然是更为有境界有高度的见解了。

这些隐喻在古人看来是常识，后人写词，也有类似的写法，比如明代易震吉也有一首《鹊桥仙七夕》：

“曙光将散，幽欢未已，金风玉露楚楚。

巫阳哪得鹊成桥，更说甚朝云暮雨。”

也用了金风玉露，朝云暮雨之类的隐喻。

秦观这一辈子，爱过不少歌女，也许是才子自风流，也许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但是歌女属于乐籍，婚配不得自由，秦观年轻的时候想在仕途拼搏，年老了在贬官路上颠簸，这些爱情往往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然后就以诀别和思念为结局，这个时候，是多么需要这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来相互安慰啊！

今日学到：

1.秦观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婉约派词人。他有才华有抱负但却在宋朝的党争中不断沉浮。词风凄美婉约。

2.这首《鹊桥仙》树立了更为高明的爱情观，真心相爱，超越时间的隔离，超越朝朝暮暮的厮守。

附录：

1.苏门四学士：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

2.秦观，字太虚，后来一直科举失败，他就给自己改了个字，叫少游。意思是自己想学习马少游的精神境界。马少游是汉代名将马援的弟弟，马援战功卓著，但是马少游呢，对他哥哥很不屑，认为人活一辈子，够吃够喝，小日子过好就可以了，干嘛给自己找那么多所谓建功立业的事情呢？后人多援引马少游来表达一种淡泊知足的心态。刘禹锡曾写诗：“一以功名累，翻思马少游。”王安石也写诗：“已知轩冕真吾累，且可追随马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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