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了一下他的生平，去世时只有47岁。因他祖籍是河东人，世人给他一个别号，叫柳河东。他的作品集也被称作《柳河东集》。河东，据说是如今的山西永济，没有去过，只是籍由他的一生，想起一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的前半生，确是风光。他的家族，自北朝以来便世代显宦，诗书传家，传至他父亲这一代，虽已式微，但也有官秩。他的名字，放在唐朝莘莘学子中，也是出类拔萃。12岁，写《贺平李怀光表》，饮誉京城，被称之为神童。21岁，考中进士，得到皇帝的赏识，授了官职。

风华正茂，平步青云，自然是志得意满，要一展凌云之志。安史之乱后，大唐王朝，江河日下，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加入了王叔文倡导的“永贞革新”。废宫市、罢黜五坊，抑藩镇、取消进奉、打击宦官势力，一系列的革新措施纷纷出台。

清除积弊，施以新政，建立新格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势必会有新旧势力斗争，翻看历史，很多朝代都有过改革或变法，战国商鞅变法，北宋王安石变法，明朝张居正一条鞭法，清朝戊戌变法，无一例外，都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甚至流血的牺牲。

没有一点悬念，永贞革新的结局也是悲壮而惨淡。革新领袖王叔文被处以绞刑，他作为直接参与者，也是在劫难逃，先被贬邵州，一道诏书追过来，又贬为永州司马。与他一同被贬的，还有刘禹锡等七人，这是历史上令人扼腕叹息的“八司马事件”。

一路风尘，饱受舟车颠簸之苦，跟他同去的，有他67岁老母，和5岁的女儿。

既是贬，自然不会是富庶之地。永州，在湖南与广东、广西的交界处，在当时是偏僻荒凉之地。荒野间，还有一种奇毒无比的蛇，所到之处的草木纷纷枯死，人一旦被咬，根本无药可医。他的《捕蛇者说》，说的就是这种蛇。

司马一职，说是协助当地的刺史办事，更多的只是个虚名而已，没有官署，没有职权，甚至没有住所。幸得僧人相助，一家人寄住在龙兴寺。寺院清净，没有毒蛇来扰，但水火无情，五年中，他的住所有四次被火灾延及。

一场大火，带给他的，几乎是毁灭性的伤害。书籍和生活用品，几乎被烧了个精光，他打着赤脚仓皇出逃，靠在墙壁上挖洞保命，才避免被大火烧焦。精神上受到的伤害则更为严重，一听到人大声说话，就心跳加速，脸色发白，身体上，众疾并发，“行则膝颤，坐则髀痹”，几成废人。记忆力也严重衰退，“所读书随又遗忘”。

祸不单行。他的母亲，本就是体弱多病，需要调养，在这里，水土不服，医药、饮食也不周，不到半年，就病逝了；他的女儿，聪明伶俐，学诗文，习女红，满以为可以长大成人，没想到，也染了不治之症，夭折了。

伤心之地，不愿久留。越留，心里的那份凄凉感越重。他抱着一线希望，投书亲友，官宦，甚至政敌，请求援引，希望早日回朝。但都是泥牛入海，一去就没有消息。

按唐制，贬官三年，就有机会获赦，酌情调迁较近的地方任职。但他不一样，被贬的那一刻，皇家圣旨上，就断了他的退路，“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列”。

他想不通。革新的目的，并非一己私利，而是惩贪鄙，用贤能，免苛征，恤百姓，挽乱局，解国家社稷危难，为何换来如此严厉的惩处。不独是他，其他的七个人也是一样，或死，或流放，说起来都是泪。

也有悔。在《愚溪诗序》里，他自嘲，凡为愚者莫我若也。他住的地方，有条小溪，水流淙淙，汇入潇水，原名冉溪，他改名愚溪。不远有小丘，他冠以愚丘。丘下有泉，为愚泉，泉水屈曲而南，为愚沟。负土垒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

也参禅。居住在寺庙里，暮鼓晨钟，听的是梵音，读的是禅经，看的是山水，怨怼愤懑，断肠厄念，涌上来，淤积在心中，又在山路十八弯里，随风散去。门前栽柳，窗后栽竹，没有壮志，没有雄心，光阴深静，一壶茶，也能消磨整整一日。

人在失意的时候，总要给愁闷的心情寻个出口。或是笙歌狂欢，或是泪雨滂沱，或是酒入愁肠，或是黯然独坐，至于遇见的是山重水复，还是一个拐弯处的柳暗花明，凭的是天意，更多的则是自己的心。

永州十年，是他最为孤独的岁月，也是他文学上的丰收岁月。《柳河东集》收录诗文近700篇，其中500余篇写于永州。其中，有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文，《永州八记》《捕蛇者说》《天对》《晋问》等等。自然，也包括这一首《江雪》。

山空旷，看不见鸟的踪影，也听不见鸟的鸣叫，山间小路上，也是空旷，远近没有一个人影。江上，孤零零一条舟，舟上，渔翁独自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执鱼竿，一动不动，坐在上面，垂钓。

雪纷纷，天寒地冻。人迹兽踪全无。水里有没有鱼？

或许是有的，冬季垂钓也称冰钓，是在冬天里的特殊钓法。也或许没有，只是自我放逐，自留出一片清净天地，赏心也好，孤独也罢，都是一个人的事。

当鸟声哑然，带走了尘世最后的喧嚣，千山万径都不见了人的踪迹，那个披蓑衣戴斗笠的老翁，坐在大雪纷飞的江岸，一个人，守着无边的空旷，孤舟垂钓。直到自己成为一片雪，成为一首被雪色覆盖的绝句。

一风，一雪，一苍茫，一山，一水，一静闲，一个终点之后，即是下一个起点。

这一路上，灵魂是唯一的行囊。

冬季小菜

冬季里的一点暖

香菜即芫荽，原产西域，由张骞带回。最好的是雪后的芫荽。霜打过的，次之。萝卜，也是张骞带回的。以“心里美”为好，“百日子”，次之。“心里美”又名“西瓜红”，翠皮红心，个大质高，切丝装盘，好看又好吃。以细盐香油将芫荽和萝卜丝拌在一起，即可上桌。是否加醋，悉随人意。

此物入口香脆，细嚼生津。在酒席上做一冷盘，最受欢迎，不仅开胃，且去油腻。

小雪腌菜，大雪腌肉。乡人腌咸肉，方法大同小异。以盐擦肉，置于陶盆中，肉下垫稻草，以去血污。冬春晒之，起盐霜。一块肉，三四斤重，挂于檐下，不时取食，日渐其少，直至最后几根咸骨头，尚能烧一锅咸汤也。

《岁时记：古诗词里的节气之美》

作者：冯辉丽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组稿 | 文艺君

美编 | 褚嫣楠

图片 | 江苏文艺出版社（部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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