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不能为空

位置:云林新闻励志网 > 名人名言 > 秀的成语-乌兰翠色秀三陇——教学大师雒秀、万夫萃、李振中风情颂

秀的成语-乌兰翠色秀三陇——教学大师雒秀、万夫萃、李振中风情颂

作者:车型网
日期:2020-02-17 11:15:15
阅读:
涓涓思念忆恩师

很久以来,于我、于我师之间,似乎总有一丝淡淡的乡愁、况味,在胸臆间荡溢、鼓沸,总有一份难舍、难言的拳拳之感念情怀,在发梢、在眉宇间时聚时散......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浓浓的师生情在发酵、在作怪,似乎迫使我要挑灯夜战,召唤我像当年青春十八岁迎接神圣高考般,去挥笔写些我们之间的故事出来,才对,才好!


黄河滔滔吟豪歌,烟雨淡淡寄乡愁。


恩泽润得万木春,大师风情垂千秋。


怀念起已故的老师——雒秀、万夫萃先生,蓦然,竟不经一番思考琢磨,就信手诌出这么几句什么也不是的句子来。不合律诗之规矩,亦不合其流韵。甚至,意境不够阔远、高邃,表述似乎亦是不够通达顺意。但此无妨,无它,胸中有块垒横陈,不挥泻而出,则不快,故,只要道出怀念老师那份真情、实感,足矣。至于文笔的拙漏、不严谨,不顾它,也罢。


老师就是故乡,故乡就是老师。老师就是我们背上行囊,去五湖四海赶考场,去拼搏人生的出发地。我们是藤、是蔓,是天上飘飞的云朵,甚至是鸟儿……故乡啊,和老师就是我们的根须。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飘飞得再高、再远,根却是永远在故乡,在老师那里的。树高千丈不忘其根、其本,水流万里不忘其渊源。我们今天在社会上所获得的每一份人生厚重感和高度,都与故乡有关,都与老师(不仅雒秀、万夫萃二位)有关。我们应当时刻感念故乡,感念我们的老师。建安七子王粲《登楼赋》诗:“情眷眷而怀归兮,孰忧思之可任?凭轩槛以遥望兮,向北风而开襟。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路逶迤而修迥兮,川既漾而济深。悲旧乡之壅隔兮,涕横坠而弗禁。昔尼父之在陈兮,有归欤之叹音。钟仪幽而楚奏兮,庄舄显而越吟。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正是此谓!


怀念故土、老师、亲情,无分飞黄腾达之辈,或是草民苍黎,是人,莫不如此。正如王粲所咏: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不过,此种情怀所产生的强烈与轻重,却是和人的年岁、阅历有很大关系的。普遍规律是,人越是上年纪,越是背井离乡久远,则越是故乡情重,越是怀念儿时老师、旧友、亲情。难道不是吗?就此观之,我侪亦是廉颇老矣?是啊,我等昔日顽童学子如今亦是年过半百,且要奔花甲之年,在长辈跟前确实不敢言老,但谁又敢随意轻薄自夸年轻耶?


雒秀老师退休以后,蛰居于闇门口自建的家里。其家傍依老109线公路,生前辄见老师踪影,尝踌躇闾里间。每见之,必下车答话、寒暄。有弟子相见,老师眼放奇光,看得出,师颇兴奋。万夫萃老师,是我的初中数学老师,退休后居于靖远一中老家属院里,常在靖远一中大门前那条街上碰见,所见情形,每每与雒秀老师相同。如今,二位老师已故去数载,每回路过故乡,路过老师的家门口,我们似乎依然能见到恩师的音容笑貌,用丧葬场合的专用词语形容:音容宛在、风范长存……云云。有浓浓的师生情相牵,我们有这种错觉,不足为怪。


人,有生,有死。老师竟然也逝去了,驾鹤仙游去了,怎么会呢?有些不相信啊……我们常常私底下心里有这样的疑惑。我爱我师,痛失我师,真是悲乎哉!悲乎哉!!老师的故去、永别,至今数年过去,我们在潜意识里仍然觉得老师不会死去,老师永远活着!老师永远活在学生心中。什么叫不朽?这就叫不朽!只有能活在别人心中的人,才能真正不朽。人为刻在石头、铁板上的不朽,那不算数。


在故乡或老师的家门前躞蹀,我们的神经,冷不丁会和老师相撞。当然不止是雒老师、万老师二人,其它恩师和我们的灵魂不期碰撞,也是屡屡发生的事情。不是我们刻意要走进老师,而是老师不可拒绝地每每走进我们,走进我们的思想、情感,走进我们的生活,或者某个不经意的细节。


先生如风、如雨,如家乡随意迎面走来——故人,会和我们随时在心里默默交谈。


回顾往昔,最忘不了的一幕是,雒秀老师卷起一根喇叭筒的旱烟棒子,一边狂抽旱烟,衣襟被旱烟烧出几许赫然破洞,一边口若悬河、唾沫星子狂飞乱溅,或忘我地教学,或狂骂我等尔曹学辈不努力上进……等等,此情此景,至今历历在目。万夫萃老师嗜好旱烟的习惯,几与雒秀老师相同。二人不同处却也是十分鲜明的,雒秀老师长相清秀,人如其名,更具柔性、女性情肠,有大观园人物的胭脂气息,说到底更有人格魅力。虽然雒老师往往暴怒狂骂我等,我们却是嬉皮笑脸相对,没心没肺不为所动,说到底,我们并不十分惧怕他,我们都深深地喜欢他。万夫萃老师则恰恰相反矣,万老师身材高大魁伟,迎面走来铁塔一般,有逼人的气息随之渗入骨髓,压迫得我等顽童学子身板、气焰似乎顿时缩小一半!万老师性格脾气阳刚气十足,此公更具水浒人物的野性、暴雄气息,犹如李逵、鲁达一类狠角色,赳赳武夫一般,挥舞起烟棒子教学,动辄呵斥我等顽劣坏蛋学生,我等无不战战兢兢、服服帖帖。我们心里都很惧他。说真话,当初我等顽劣童子们并不喜欢他。可是,正是万老师如此严厉,关键时刻,才扭转了我等人生命运,没有老师当初的万般严厉和付出,哪有我们今天所取得的这一切成就?如今,数十年过去,怀念尊师之恩,尤觉恩重如山,高山仰止矣!


老师的记忆力惊人,每每记得每一个当年很不起眼的学生。万夫萃老师每次邂逅碰面,都会如数家珍般叙及自己的学生,某某如何,某某在干什么,等等。早已没有当年的凶巴巴的气势,犹如一独具情肠的家长在念叨自己散布于四方的众多孩子。有些同学数十年后的去向、工作状况连我们都不清楚,甚至名字都遗忘了,可万老师却记得他们。或许,有些同学已忘了老师,而老师心里却是经常默默惦记、牵挂着我们,着实令人感慨唏嘘不已啊!


雒秀老师当然也不例外,据靖远二中1980届1班的同学说,1996年聚会,雒老师在门口迎接众学生,时隔近20年,老师竟然能准确说出每一个同学的名字,确实令人惊异。说明在老师那里,依然是师生情深……每一个弟子都装在老师的心里。


我不是靖远二中1980届1班学生,我是2班的,李振中老师是我的班主任。按理,我并非雒老师的嫡系弟子,雒老师只是我的数学代课老师而已。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彼此师生情深。当年,雒老师在多种场合提到过我,吹我!盖因我差强人意在他眼里,还算是其“好学生”,或学生中小有成就者吧。可惜,我是学文科的,算是李振中先生的嫡传弟子,数学学得并不很好。雒老师对我这个“杂牌军”依然认作自己的嫡传门生弟子,不由得让我大为感动。总以为,自己当年数学学得不够好,辜负了老师流血流汗的付出,心里每每自卑、自责,总以为自己在老师心里算不得什么,老师心里只装着好学生,而我这个写过几篇在有些人眼里算是“好文章”的文科生,竟然能得到大师级的数学老师雒先生的认可,我这“不肖”弟子竟然也是让大师级的老师很是“骄傲”了一回,着实惭愧啊!这里不说别的,只是说,师生彼此情谊深长矣。


老师们以吾侪曾做出小小成就而自豪、骄傲,师不忘我,而我们更是不忘老师矣!尤其在老师故去数载的今天,尤觉师恩难忘,恩重如山啊!尤觉昔日师生间互动、互励、互勉情景之弥足珍贵。就我这百无一用的耍笔杆子一介文人而言,写一篇怀念文章,把我等莘莘学子与老师间的人生故事尽情演绎一番,让我们师生间的的故事留存、传承下来,让更多的人,尤其是后来者洞悉这一切,使他们也受到感染和启迪,似乎就成了一项不敢推却的任务。试问,欲做成这件事情,舍我,其谁耶?所以,不敢推卸于别人,由我来执笔完成罢。


于我,仅此而已,只能如此!无它!


亦师亦父三人行

乌兰山,巍峨而神秘的山。


把一只脚丫伸进黄河里戏水,又似一位哲人,把一根指头神秘地伸向深邃的天空......在蓝天白云之下做出昭示、启迪、诲悟众生之状者,这是什么山?答曰:乌兰山!是啊,我们莘莘乌兰学子,似乎都是在这根神秘指头所指的人生方向下,奔赴祖国的四面八方,乃至世界的东西半球的!难道不是吗?乌兰山,可以视作是我们众多乌兰学子人生航船启程的桅杆。但凡是乌兰学子,就不会忘了乌兰山的,对吗?


乌兰山头顶一抹翠绿,在汪洋一片的褐黄色中,显得非常特别、惹眼。古人喻之曰:乌兰耸翠。乃是靖远著名八景之一。当年在校园朗朗读书、背书,辄抬头以仰望的姿态望见它。现在,每回想起它,就会很自然地想起雒秀、万夫萃、以及李振中等众多诲我不倦的老师来。


在我的求学历程中,给我影响至深,在关键的节点改变了我的人生命运,改变了我人生轨迹的恩师有三位,就是雒秀、万夫萃、李振中。他们于我,可谓亦师亦父,恩重如山。我的一生,从小学、中学到大学,苦读十数年,经历老师无数,回头看,最重要的、无从取代者,就此三位而已。他们在我心目中的位置,犹如永远耸立不到、圣哲无比的乌兰山!


司马迁《孔子世家赞》云:“高山仰止,景行行之;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无疑,雒秀、万夫萃,以及李振中三位恩师,他们和其他众多曾经谆谆诲我的老师们一起,都需要我终生仰望以待之!


雒秀 大师风采无二

记得1979年在靖远二中读高二,首遇雒秀老师,未见其人之时,学子们都以为先生是位女性。雒大师可能也意识到这点,上第一节课,就在黑板上郑重写下“雒秀”二字,在强调了“雒秀”二字的正确读音后,又在黑板上自己的大名之后,特意注明曰:男生!学生遂哄堂大笑。雒老师的诙谐、幽默、风趣,由此可见一斑。是啊,如果望文生义,雒秀、万夫萃二位老师的名字很容易让人产生是女性的歧义理解。雒秀老师斯文秀气,前面说了,大师身上有大观园的胭脂气息,人若其名,有女性般的深深魅力、吸引力。让我等生怜、生爱,并狂热追捧之。所以,把雒秀老师误当成女生,似乎觉得并不太过于唐突。可是,你若把万夫萃老师,当成女生,那就离题万里了。本以为是女生,见过面后,会让你惊得大跌眼镜,惊呼:原来是位李逵、鲁达式的梁山好汉!


雒秀老师在三位当中,不,应该是在我一生所际遇的所有老师当中,属于最优秀者!不愧为一代数学教学大师!雒秀老师能把数学教学玩成一种让人痴迷的艺术,这方面的造诣独深,无与伦比。这是令我等学子无比折服、膜拜的地方,雒大师也因此人格魅力四射、声名远播。在当年的三陇教育界,几乎达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知名度之高,不亚于某些演艺界的明星。艺高德重——此四字若作为匾、碑之类镌刻的谥文、谥号,赠予敬爱的雒老师,是毫不为过的,也是恰如其分的。


或许有人会讽我:你是雒秀先生的学生,你就使劲吹吧!学生鼓吹老师,很正常。就如子路、颜回、曾参鼓吹孔子!反正,吹牛不上税!听此,我会郑重地告诉你:否!否!否!你真的说错了。再告诉你吧,你若聆听过雒秀老师的大课,你就会认真地赞同我的这一观点,就会真正领教什么是大师的风采!并认为作为弟子的我,所做出的对老师的这些赞誉之词是中肯、恰切的,毫无夸张之嫌。再需要说明一下,本人作为年过半百的一位“落魄”文化人,这辈子最不会做的事情恐怕就是“吹”了,否则,也不至于这般“潦倒”。杜牧之“落魄江南载酒行”、杜甫之“潦倒新停浊酒杯”的诗句,本人常常将它拿来自娱、把玩,且甚觉切合本人某些阶段的生存境况。若有兴趣,大家可以去查一下本人写过的所有小说、诗歌、散文、杂文之类作品,竟然找不到一篇“歌德”式的,基本都是批判、鞭挞式的。尤其几篇反映靖远地域特色黄河文化的长篇、中篇小说,都有着深刻悲剧主义的色彩。歌颂人物的文章,目前恐怕就属大家所看到的这一篇罢。大家都知道《诗经》有风、雅、颂之分类,孔子也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十五国风当中,很多作品都是批判、怨刺时代不平的。“颂”这一部分,则是颂扬先祖、伟人功德的。我的这篇怀念大师级的几位老师的随笔文章,勉强也算“颂”之类罢。因为这篇文章的副标题就特意表明了“风情颂”。


所谓大课,就是一个礼拜天的早上四节课,连在一起上,一口气不休息,师生间教学互动,直至午饭时节下课。要说明的是雒秀老师在这里是牺牲了自己礼拜天的休息时间的,也是没有什么加班费之说的,完全是一种责任和义务行为。上大课期间竟有学生痴迷于听课,忘记小便而尿裤子者。不仅我们1班2班的学生听课,非雒老师所教的3、4、5、6等班学生也来听课。后来高考临近,靖远一中的学生,以及某些乡下学生也闻风前来听课……一时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教室里外挤满了求学若渴的学子,比过江之鲫还要汹汹然许多。教室里容量有限,更多的学生则是爬在窗户上听课,连窗户都没有占据丁点位置的学生,就只好在教室外围成一堆、一堆,只好仔细用耳朵去听、去理解了,他们边听,边在地上就地用石子儿演算各种数学题目。这种情况下,有个别同学尿裤子,我想恐怕与人山人海挤不出重围去方便,亦有相当关系吧。


那情景彷佛追星族狂挤一处,意欲求得偶像嫣然一笑、一颦、一顾,或是某种签名一般。身处如此环境,被各种口臭、汗臭等异味所包围,偶像的处境也不妙啊。此等情况下,演艺界的偶像们往往会决然做出撇下狂热的粉丝儿,在保镖的护卫、簇拥下绝尘逃遁而去的勾当。可是,雒老师这样的教学偶像却是跑不了的,他也从未安心要跑,有时把预备的课程讲不完,还得拖堂许久,才放学。这每每影响午饭,影响中午乃至整个礼拜日休息。雒老师上课从不拿圆规、三角尺之类,有时也不拿教材。教课时天马行空、信马由缰、纵横几万里,上下十几本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少许大学数学教材课本的内容皆有涉猎,都要讲个遍。同时伴随学生的提问,对于那些最容易误导学生的难题、难点,就专门花大量时间带同学去攻克。直至让学生霍然顿悟、立地成佛才收兵。老师还有一手别人所无法企及的绝活,就是在黑板上不用各种几何工具,竟然能信手画出各类高难度的、精美的几何图形。当然,若说信手画出的几何图形与用工具画出者无二,肯定过誉了,太拍马屁了。老师的本意是节省时间,不求图形多精确、精美,只求让同学最快捷地掌握、领会其至理、精髓,这才是最重要的。别说,雒大师因为久久行之,最后信手画出的几何形与规范的几何形达到了几乎神似一致的境界,有时,大师歪头欣赏自己的“画作”,得意地笑了,同学们也笑了。大量的黑板演算,檫去再写,写了再檫……粉笔灰尘像白色雨雾在教室间狂飞乱舞,老师的头发、脸庞、衣服上落满了粉笔灰沫,使人难辨其衣服本真的颜色。三十八、九岁的人,由于粉笔灰所染,头发灰白,犹如仙界白发鹤颜的老仙翁下凡。当时我们就想,老师不知肺部吸入了多少粉笔灰?这会对健康不利的。最后,雒老师终因肺部疾患离世,估计与此以及嗜好旱烟不无关系吧。


听雒老师的课,无疑于一种艺术享受,犹如听宋祖英的歌一般,辄令人如痴如醉,心旷神怡。把一般认为枯燥、乏味的数学课能玩到这般境地,带领学子们在迷宫一般的数学殿堂里自由遨游,下课时大家犹如洗了一回透彻无比的桑拿浴,自己的每个骨缝和细胞之间都荡溢着酣畅淋漓的快意,同时伴有悟得某种天机、秘密后压抑不住的惊喜从心头时时掠过……等等,用句佛家术语形容这种感觉,叫做:醍醐灌顶!大彻大悟!这唯有雒大师能做到这一点,在我们一生所经历过的老师之中罕有能匹敌者。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大师不可多得啊!苏轼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跟着雒秀老师遨游数学殿堂,就好比去游庐山,在山中游够了,未识庐山全貌,此刻,雒老师会趁兴带着大家乘着螺旋桨的直升机升到高空,让你窥得庐山每个角落和全貌,以及其本真面目,让你顿时有种“原来如此”的顿悟感。别的老师可能很难做到这一点。能带你升空,从不同角度、方位去悟透问题,由点到面、深入浅出、纵横捭阖、宏观微观面面俱到,从而确保学生提高理解问题和具体的解决问题的能力,使得学生数学成绩飞速提高。能做到这些,我们不得不承认是一门独到的能力和技术啊,只有雒大师拥有这门绝活和本事啊。这就是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的地方。所以,听雒老师的课,一节胜过别的老师十节乃至数十节,正应了那句常话: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其道理就在这里。别的老师或许永远带着学生在庐山里面转悠,最后连他自己也迷路了!因为他不具备带着学生“升空”去以更独特的视角观察、解决问题的能力。我们做学生学习期间,常见的情形是往往对疑惑问题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种情形的发生无疑就是不具备“升空”能力的老师所教的结果。


雒秀老师参加学生聚会时的情景


李振中 三国味儿十足的智者

三国故事,大家耳熟能详。除了纷乱繁杂,同时透着绝顶的睿智,以及忙中、险中之闲适和从容。三国最突出的东西就是一个“智”字。水镜先生司马徽、卧龙诸葛氏、仲达司马懿、魏武曹孟德等人身上这些因素都有集中体现。


品读尊师李振中,就能品读出其身上与生俱来的浓郁的三国味儿,随着年岁增长,这种感触愈发强烈。很久以来,我就想写一篇关于李振中老师诲育我等学辈的文章,但一直未找准机会,也未找准合适的切入点,心愿一时难遂。此刻机会正好,切入点就从三国的话题引申说起吧。作为省级特级教师的语文教学大师——李振中先生,自然有着深厚的传统人文、文化底蕴,身上时时散发着挥之不去的书卷味儿和文化气息,这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因此拿古典名著三国和尊师联系起来说事不会有唐突之嫌吧,这也正好道出尊师独具个性的特色之处。尊师讲前后《出师表》《隆中对》《失街亭》,以及东临碣石、魏武挥鞭一类的三国课文乃拿手绝活。先生做人的智慧、世故,以及人情的练达、处事的圆通,这一切无不散发着浓郁的三国味儿,因此,想把先生和三国撇开来谈都难。


俗语有: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之说。盖水浒多暴力,行侠仗义,每每动刀动枪,少年读之则易滋事惹祸。而三国则纷乱如麻,世事繁杂多变,没有足够的智慧、机谋就无从立身生存,故三国人物大都多智慧、多权诈。这是时势逼出来的。老而好谋,现在回想起来,尊师李振中从教学、做人、处事等多方面给我们以多多启示。当初为了我们的成长、成熟和学习成绩的提升,可谓煞费许多苦心,甚至不惜演绎智谋、机诈手段,以达此目的。


“香唾”和“听床”的两个小故事,足以说明尊师李公多么的“三国”,多么的深不可测。


高二时,李振中老师接任我们班主任,他发现某些同学身上流露着诸如自由散漫、流里流气、自甘平庸、不求上进等等不良的习气,并进而影响整个班风,影响学生综合素质、综合成绩的提升。李老师对此很不满,也颇着急,他对此斥之为“游寇”恶习。游寇与流寇一字之差,要是斥之为“流寇”,那就更惨了。“流寇”,贼也,都是些敢造朝廷反的家伙。李老师在早晚自习时刻,或是语文正课当中,屡屡苦口婆心说教,或是发飙怒斥,意欲纠正之。以他的个性特点,这样的斥责已够严厉了,但文绉绉的他所作出的这种过于温柔以及和风细雨式的批评整顿的努力,似乎收效甚微。此风显然只有“以猛纠之”方可。“以猛纠之”这句话,出自曹操的谋士程昱劝勉曹操语,熟读三国的他也是深谙此道。但过猛或暴力式的纠风显然是不可取的,只有以计取之,走孔明诸葛、仲达司马懿之路,似乎能收到事半功倍的良好效果。


某早,尊师李公忽吐唾一“游寇”式学生,学生一脸懵懂茫然状,而全班同学皆惊呆。师曰:唾臭否?生答曰:不臭,甚香!全班学生皆窃笑。其实应该是大笑、狂笑,只是发现老师以这种罕见方式行事,颇为蹊跷,不对劲儿,故而,大家只是疑惧地压抑着笑,于是就成了窃笑。尊师此刻亦是一脸笑嘻嘻,并无大家想象中的那般怒火填胸状。大家皆不知尊师葫芦里买什么药。这就是“香唾”故事。盖尊师长相清秀似女生,无吸烟陋习,又,尊师那个时候学校和县里演话剧之类,每每扮女角色,其唾不臭而香似乎亦有理也。师此刻又转向我等众学生,曰:尔等不论男生、女生,皆要脸乎?我等赶忙答曰:要!当然要!师又曰:若尔等不要脸,自兹始,我每天唾尔等一人,直至唾完全班每一人,直至唾出尔等新班风、新成绩,若何?我等急对曰:不敢!不敢!不劳尊师其唾,我等自当努力自新,学风、成绩自然提升也。事情发展至此,我等方晓尊师演绎的这出戏,实乃惩鸡儆猴之计也。同时也可以说激将之计。骂将不如激将,此计使出之后,班风果然乾坤易转,一夜之间,我班班风似乎成为八个兄弟班中最好者,而我班最后高考成绩也是八个班中最优异者。尊师于此功莫大焉!


试想,当时大家学子们都十六、七岁,接近成人,青春期自尊心日益滋长,人格也已完善,谁肯轻易接受“唾教”这种辱没人格的旧式教育陋习耶?在女同学面前如此受辱,“游寇”同学若是一时想不通有意外怎么办?但正由于此,才刺中我等短板、软肋、阿是穴,下针狠砭之,其结果,就是加倍激励了我等学习上进志气。方法似乎不当,但功效却极显著。此计,可谓险计也。尊师苦心孤诣、险中求胜,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啊。这种方法我等一直有异议,后来,被唾“游寇”同学应届以优异成绩考取东北某名牌大学。“游寇”同学一次道破“天机”,说,当初李老师选择赐“香唾”于他,乃是事先征求过他的意见的,他十分愿意帮尊师演戏,以诲教其余顽劣学子也。最后“游寇”同学还强调:我和李老师是亲戚!我们家长也同意这么做!听此,所有同学哗然躁动,同时大悟:此乃三国黄盖“苦肉计”也。尊师在如何扭转我班学风以及有效提升我等学习成绩方面,所施展计诈、谋略,可谓计中有计、环环相扣也!


“听床”的佚事说来也颇有趣。总有顽劣学子上完晚自习,二十一时熄灯后,仍不就寝,在宿舍闹腾不已,疯狂时竟至子夜。这样既影响自己休息和学习,又影响别人。那时,条件简陋,学生们住通铺,一间教室般大小的寝室有两排床铺,大家一个挨一个住,有时住一二十人。个别家伙的混账行为的确对整体影响极大,尊师对此甚恶,于是运用“听床”之计应对之。听床,本是农村新婚夜,弟妹们在窗外偷听新婚兄嫂床上动静的乡间习俗。尊师将此运用到这里,实在是不得已。一次,早自习,尊师将昨夜听床所获一一道来,随之声色俱厉批评当事的几位顽劣家伙。某个家伙不服,以为是某“内奸”告密所致,不信尊师会真的“听床”。尊师随之拿出一砖头式录音机,打开按键,最捣蛋的那位不服者立马蔫下头去。尊师说:如此,尔服否?其急对说:服!实在服了!师又说:求唾否?其又急对说:否!否!在此求饶,以后绝对幡然改过!


后来,尊师屡屡拿“听床”说事儿,大家学子颇犯疑,每于此,尊师拿出砖头录音机以示,不待播放,大家皆哑然、肃静。


多少年后,我等方悟,尊师此着,乃是“疑兵之计”,孔明、仲达之流最善用之也。以尊师李公之多智,绝不可能每晚都去听的,用好一计,管用许久,花费少力,而取宏效,岂非诸葛再生耶?


有一个老师宋维阳,却是真听。不仅听床,简直到了陪床的程度。自己的学生熄灯后打闹,这位尊师就坐镇臭烘烘的学生宿舍临阵以弹压,直至学生鼾声大作,才离去。有时,忒困,不等学生睡去休息,而宋老师在学生床上已入梦久矣。


尊师宋维阳先生,四川人,系支援大西北来靖远二中就教者之一。至今想起宋老师如此敬业,为学生操心费神,不由人潸然泪下也。1980年代前后,那个时候,经历了文革的浩劫和摧残,科学、文化、教育的春天到来了,人们激情奔涌,以实现“四化”,做八十年代新人自许。那是一个大师辈出的时代,就靖远二中而言,数学雒秀,语文李振中,物理谢家仁,以及沈庚生老师、谭得莉老师和上面提到的宋维阳老师等等,都是一代大师级的优秀教师,至今,常为学子们深深怀念!


尊师李振中,与我个人私交独深,此与我在其门下比其他同学多受教一年有关。后来走向社会,也与尊师屡有交往、互动。不仅如此,尊师李振中,也是将我送入大学之门的直接推手,至今思之,每每感激涕零。而我今天所从事的文学创作活动,也与尊师的谆谆诲教和熏陶不无关系。那个时候本人作文写的不赖,如改写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为现代散文之类,常被尊师选中并由语文教研组的苗其荣老师用毛笔誊写工整,张贴于进校园板报最显眼处,供学生浏览观摩,每有同学及学弟妹们抄写回去细细玩味者。这种学生习作被张贴示范,显然有着某种被正式“发表”的意味,对其激励作用可不敢小觑哦。我后来发表大量文学作品,可以看做是由此“试航”的吧。苗其荣老师的中楷毛笔字写得帅呆了,那个时候,谁的作文能被苗老师之妙笔誊抄,那是无上之光荣啊,会激动得多少个晚上睡不着觉的。苗老师漂亮之极的行楷字体,匹配自己今天看来颇稚嫩的文章,展示于睽睽学子眼前,下早操时,每每被熙熙攘攘的学子们所围观、诵读......那情景今天想起来都晕啊!尊师李振中、苗其荣先生对学生的每一点进步都及时付出精力去鼓励、劝勉,可谓诲人不倦啊。不仅如此,1990年代,我在新疆工作,每每思之母校靖远二中诲育我等恩惠之深,特写了一首《母校之钟》的诗歌,发表于全国某报刊,并获大奖。李振中先生闻之,索稿又让苗老师誊写于板报显眼处,供同学们观赏,以激励后来者。那个时候,有个敲钟的黄师,大家应当不会陌生吧。这首诗就是写黄师和那口破钟的。我们都是在钟声下集合,并在钟声的熏陶、培育、濡染之下考上大学,从而走向祖国四面八方的。立于母校校门口的那口高高瘦长的破钟,作为当年的靖远二中的每一位学子,孰能忘之?至今想起那钟声,就会撩动我们某根敏感的神经......人生当中,总有一种东西会让我们一时激情飞扬,并泪光闪闪,比如一首歌,一首诗,一个人,或者,比如母校校门口的那口破旧沧桑的钟!


兹将这首诗录于其后,读了它,相信每一个行将老去的靖远二中学子都会无一例外的被一种强烈的怀旧情绪所折磨,大家就用痛并快乐着的那种独特感觉去细细品读一回它吧。


母校之钟

在我的中学母校靖远二中的校门口矗立着一尊铁钟,钟不大,但声绝脆,它用两根木椽高高撑起……


你潇洒地站在母校的校门口


你清瘦你正直你颀高你挺拔地


矗立于黄河边那一片黄土地


你用宏亮的嗓门生动了每个早晨


你让一届又一届春天住在你的足下发酵


你又恋恋不舍地送走一个又一个沉甸甸


熟透了的秋天,让那些秋天飞向远方


住进天南海北那些大城市


在风里雨里在雪里


你坚守岗位忠实地站岗值班


呵,我的母校之钟


你只知道慷慨地敲打自己


发出一声声动人心魄的呐喊


敲醒那些昏睡的耳朵


敲开那雅典娜之门


你敲打着自己的身躯


你也敲打着我们的灵魂我们的思想


我们正是在收割了你的钟声之后


以你为桅扯帆出发


泛黄河涛波乘沧海长风


来到地球的另一半


来到北京来到海南来到中国的阿拉斯加


……


于是,博士硕士学士这些羡人的化妆品


美丽了你的微笑自豪了你的谈吐


一个小县城的名字也因此被你敲得


很响亮很遥远


呵,我的母校之钟


你永远是黄河之滨乌兰山下


——一座无字之丰碑


1980年夏,高中应届毕业,我以3分之差,没能考中靖远师范。当时颇彷徨无依,对未来茫然无所措。家父主张身为长子的我罢学业农,认为这样可减轻其农作负担。或者,去当兵找出路。家母作为民办教师,却是极力主张我去复读,走高考之路。当此人生十字路口抉择之机,尊师李振中捎话(那个时候通讯靠捎话)让我去靖远二中补习,说,他现在带高二文科班,就我自己偏文的特点,再三要求我改学文科,前去他做班主任的文科班就读。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靖远二中历史上第一个文科班(靖远一中似乎也是于这一年才有了正式的文科班的)。以前学文科者人数极少,多少个班级的学生,几乎清一色学理科,学文科者寥寥无几,就那么三五个人吧。他们常常躲于树林深处背诵课文,行为诡秘,且若做贼,辄为其它同学所误解,并小觑之。学文科者自己也觉自卑,与学理科的“正规军”比较,无疑等若散兵游勇。文科班的成立,其意义等于承认了文科生的“正规军”建制。尊师李振中以其慧眼,独看好我能考取文科大学,力召我归于其麾下。果然,经一年疯狂恶补,学业大涨。1981年春,定西地区高考摸底考试,我的成绩在全县列前五名(当时全县参加文科考试人数不足百人吧)。其中数学成绩独优,这与雒秀老师之前给我们打的较好的底子不无关系。此时,尊师李振中找我谈话,尊师曰:尔今年一定考中本科大学!勿懈怠!我答:诚如是,则万幸矣!可能吗?否否否……我连连摇头,心里颇犯疑。尊师又曰:尔勿疑,一定行!当时,我心底是多么希望考中啊,可是内心却是很不自信的。记得1980年靖远一中、靖远二中文科考生加起来才考中三位,且还是专科。那个时候考中一个文科本科生可是比范进中举还要稀罕的。所以,按照上年情况对比,我的成绩进入全县前三名,似乎才有可能考中专科,以当下成绩尊师竟然预言我能考中本科,若能,那可真要做一回因中举而发疯的范进先生了!想起范进,内心颇窃笑之。但尊师的鼓励,成了我更加发奋拼搏的动力。于是,一时废寝忘食地进入高考最后疯狂的冲刺阶段,当时胳膊上、手上都写满历史、地理名词解释,走路、上街也是手不释卷,完全变成了一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痴。《长征组歌》里有这样的歌词: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起毛伟人!毛伟人总是在革命迷途中给历史航船指明了方向。尊师李振中则是在学生前途迷茫找不着北时,以未卜先知的诸葛之智,点拨其突出重围的路径和方式。


高考的结果,李振中尊师所带的文科班破天荒地考中了12名,其中本科9名,专科3名。一时轰动全定西地区,令兄弟县区刮目相看。当时靖远一中同期文科班考中不足5名。我的高考成绩没有预期的那样好,反倒退步成全县前十名,但还是有幸考中西北师大历史系。去岁尚且落榜中专,今岁高考竟然考取本科,这个变化却是不小的,足以以一鸣惊人来形容。靖远二中历史上第一个文科班取得史无前例的好成绩,这与尊师李振中先生的“疯狂”努力是分不开的。用“疯狂”一词来形容尊师似乎大不敬,但这绝非夸张和故弄玄虚。疯狂的高考,学生疯狂,老师也疯狂啊!跟打一场恶仗没什么区别,你不疯狂,行吗?


本人于是成了弃理科改学文科,并通过孜孜苦读一举成功的典型。尊师李振中和已经做了校长的雒秀先生此后训导在校的学生们,都会拿我来说事,曰:尔等看看人家XXX,多学人家XXX,如果像人家如此玩命好学,尔等也一定名中高魁,高考成功。云云。


前些年,本人在靖远大街上躞蹀,忽有一中年汉子唐突上前紧抓住我的手不放,内心当时颇愕然。显然,他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他。


我说:您是那位啊?我不认识你......


中年汉子说:您就是XXX?


我说:是。


中年汉子大笑:学兄,您是我同门的学兄啊!


我惊异地问:您是我师大的同门师兄弟,历史系的?还是?


中年汉子说:不,我上的是北京大学!


我心里更惊异:哦,名牌大学啊!那我们是?


中年汉子说:靖远二中啊,我们都是李振中先生的弟子。可是,您比我早好多届。


我说:哦,原来这样。


中年汉子说:当年李振中老师每上课就说起您的故事,您的苦学加拼命的精神很励志啊,李老师激励我们向学兄看齐,向学兄学习,期冀我们都能早日考上大学,取得高考的成功。李老师提您的名字若口头禅,我们的耳朵都几乎磨出了茧子。而我们也确实以您为榜样最后取得优异成绩,考取了理想的大学。


我长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中年汉子又说:我现在中央某部委工作,欢迎学兄有机会来京城游玩哦!


我说:会的,会的。有机会一定来……


中年汉子最后说:感谢李老师,感谢学兄哦!


听此,我心里当时就笑了。之后,连着多天,心里仍装着这件事情,一时不能遽然放下。


我的内心感慨多多,要说那位学弟真诚的感谢尊师,那是没得说的,若说感谢学兄,感谢我?怎么敢担当呢?不过,有个成语叫:抛砖引玉。我这块“破砖头”居然能引出一块块精华版、高等级的“玉”来,横空出世,列于世人面前,确也算是人生之幸事、盛事。人立天地间,何其渺小!自己若能于他人起到一丝一毫微薄的有利作用,让人家偶尔感念一回,确实心间颇为慰籍也。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此刻,我想起了曹操《步出夏门行·观沧海》一诗中的尾句,并默默诵之。


李振中、雒秀、卢耀荣、李志荣四位老师参加学生聚会后在靖远会州广场合影


万夫萃 师道严如父

我的中学期间求学的命运,似乎总是在乞丐与状元之间反复上演着。这种波峰与谷底的命运起伏,应该与文革动荡年代的时代特点相联系的吧。


1977年,我读初中2年级时,幸遇恩师万夫萃先生。那时文革的狂热刚刚退潮,造反有理、不学无术、白卷英雄等等闹剧都成为历史,而随着高考的恢复,科学、教育、文化的春天到来了。人们反思的同时,社会上一股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之风悄然盛行,并开始大行其道。当时人们普遍的预期是,奋力追讨损失的十年,期冀学子们能够人才辈出、人才迅速地崛起,这样的意愿于每个家长和老师而言都是强烈而又迫切的,用“渴望”一词来形容人们当时的焦虑、急迫心理一点也不为过。所以,拨乱反正,尤其整顿学风、校风的铁腕举措得到社会的一致认可。这种大背景下,师道严如父的万夫萃老师粉墨登场了,他不觉间走进了我们的视野,走进了我们的学习和生活之中,我们的一切开始有了自感惊异的变化和进步,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恩师万夫萃老师的强硬干预、校正而形成的结果。


万夫萃先生,系甘肃省靖远县糜滩乡官路村人,算是我的同乡、前辈。万老师无疑是最优秀的初中数学教学大师。现在看来,这一评语恰如其分,毫无过誉之嫌。至少,他是我所碰到的最棒的初中数学老师。在文革之后,百业凋零,教育人才匮乏之时,万老师在教学上的表现足以成为同侪中之翘楚者。在当年的一个乡中学,可谓“一枝独秀”。万老师不仅数学课教得好,业务、才具绝对属一流,而且,其对教学的认真态度和对学生的负责精神,更是值得大书一笔。


幸遇万老师,真的是我的人生幸事。这是我一直以来萦萦于怀,难以释却的一个固执的认知。我的这个认知当然是不会错的,我的人生之路早就证明了这一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走着走着,彼此就会不期而遇,这就是所谓的缘吧。这一切似乎是种偶然,换个角度看,却更是一种必然。我和万老师1977年的那个春天的相遇、碰撞,就是如此。


当年,我的人生之路若是碰不上万老师这样亦师亦父的指路人,我的人生将是另外一种样子。要么当兵,要么务农,要么经商,等等。反正,不会像今天做一个文化人吧,也不会上大学,成为一个受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等等。万夫萃先生将我的人生轨道彻底、强行地改变了。彻底和强行,这样比较极端的词汇用在这里,不是故意拔高和勉强的夸张。读了我们之间的师生故事,大家一定会认同这样的观点的。可见,优秀的老师对学生今后命运影响之深。


记得1976年春天,我们同龄学子进入糜滩中学初中一年级就读。我们初一五班是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女生留校任班主任,属于民办老师的那种吧。当时正值文革最后一年,学校的整体风气都不好,时有学生给老师写大字报,将老师当做臭老九狠批、炮轰一番的事件发生。此等情景下,我们班一帮坏蛋、瞎怂学生每每将这位女老师欺负得离席而去,使其躲在教室外的山旁暗自啼哭。这位女老师的长相还算不错,在当时还是少年的我们学生心里,大家公认她身上有着一般农村女孩不曾有的姿色和雅致。她教我们数学课,教学的水平嘛,实在是不敢恭维的,太一般了,这是那个时代的特产,不必多说。对她来说更致命的一点是,可能是因为和我们年龄特别相近的缘故吧,加之当时的不良风气,她管不住、镇不住学生。这个致命的弱点给她自己和我们学生都造成了莫大伤害,成为彼此人生中一段苦涩的记忆。那时,我们这些受文革流毒影响的熊孩子,无视所谓的师道尊严,也特别厌烦学习,对小女老师所教的数学课尤其烦,上课期间每每借故将她直接轰出教室。


出去,滚出去!我们不愿听你的课……我们这些熊孩子起立齐声狂呼。女老师便愣在讲台上。有时,女老师试图坚持讲完课,个别坏学生竟然上台与之发生肢体冲突,将她冷酷地强行捻下讲台,直接捻出教室。


女老师将这种情况反映给校长,校长也不敢管我们。女老师因此常常红肿着眼睛,吊着个眼泪蛋,显得楚楚可怜,显得无助无奈。对她来说,每次上课进入我们教室,犹如上刀山和刑场一样,我们当时都能感到其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忧惧心态。那阵子大批《水浒》,各种媒体连篇累牍地鼓吹历代农民起义领袖……我等这些沾染了诸多文革造反习气的坏蛋学生犹如梁山的绿林好汉或喽啰兵,似乎站在了造反有理的制高点,把一个弱不禁风的林妹妹式的女老师置于此中,悲剧性的后果就可想而知了。当然,话说回来,虽说当年风气很不好,但个别才学优秀,人格魅力强大的女老师仍然是能镇得住学生的,使得学生服服帖帖。应该承认传统文化、习俗的力量还是足够强大的。俗话说:邪不压正。可惜那位女老师却是并不具备这些的,正不压邪,只好眼睁睁看着邪气一天天上升盖住了正气,最后结果,那就只有倍受学生欺负、看不起的罪了。我常想,这段经历应该是这位女老师终生最熬煎的痛苦经历之一吧。


这种情况所造成的另一种恶果是:误人子弟。我们被懦弱无能的老师所误,也被我们自己所误。在学业方面而言,我们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白白浪费了一年的大好青春年华,而有些始终未能校正过来自己的脚步和人生节奏的同学,未能及时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这一耽误,竟为此付出了终生步入歧途的代价,殊胜可惜。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沾染上了抄袭同学作业的恶习的,至今想来都觉得恶心自己。对我这样一个人格独立意识极强,动手能力极强,历来被人们认为勤奋好学的人而言,这种行为是不可饶恕的,也是不可想象的。当年,我居然也抄袭同学的作业,这是真实的故事,绝不是为了“黑”那个时代,或者为写文章的需要而杜撰的。也许当时同学的作业本身就是错误的,但我们当时班上养成的坏习气就是互相疯狂传抄,一边应付家长,一边糊弄老师。谁管得了谁的作业对与否呢?


我班的这帮梁山好汉、喽啰兵们,学业上一塌糊涂,可欺负起懦弱的女老师来,那可是一点也不含糊的,个顶个都是“英雄”。说起来惭愧,我当时应该算是其中的排头兵吧,自己不仅亲自使坏欺负人家“林妹妹”,还出谋定计唆使别人间接欺负这位“林妹妹”,多少回将女老师恶意轰出教室,致使教学中断。女老师一旦招架不住我等恶意欺辱,愤然离开教室,教室就成了我等疯狂的天堂,我等大肆咆哮、厮闹起来,三五成群在教室里外疯狂打闹做一团。整个班级被我等顽劣学子闹腾得乌烟瘴气,全校师生一提起初一五班,无不如遇瘟神般,皆避而远之。我等这般无法无天行为可谓“十恶不赦”,影响极坏。


多少年以来,每逢夜深人静,回忆过去,我对当年自己的如此行为和表现,深怀内疚和忏悔,心里也曾一直念念不忘当年那位百般受屈的女老师。前些年,已经做了许久文化局长的我,作为文化人,深感自己当年的“恶劣行为”对不起“文化”二字,于是叫上某同学做向导,备了一份“厚礼”,前去看望这位“林妹妹”式的女老师,用自己真实的行动对她表示深深的歉意。见面的情景你猜怎么着?可谓颇多意外啊,第一个意外是,我的不期而至,女老师并未深感意外。她不意外,倒使我感到很意外。女老师说,我知道你迟早会来看望我的。女老师这话更加加深了我的意外感。第二个意外是,女老师已经退休几年了,闲居在家,当年在乡间尚有村姑般的美貌,如今虽说岁数不大,但已显得相当的老态,当年她身上所频频闪现的诱人的美丽已荡然无存。如花似玉的“林妹妹”彻底变成了粗鄙的乡巴佬“刘姥姥”,女老师体貌的巨大变化和反差令我很是意外。我和女老师当时寒暄甚欢,师生相见的情景和大家常规想象的无二,气氛颇为欢洽惬意。彼此共同大为感叹的话题是:人生须臾,光阴荏苒,岁月流逝,青春不再……临别时,女老师所说的一句话,更使我意外非常,女老师说:我就知道当年最坏的学生,往往后来最真心惦记老师,对老师好!我听此,鼻腔酸楚,意欲泪奔……三十多年后,这么久了,我来看看老师,仅此而已,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被老师看做是“对老师好”的行为吗?说明平常我们大家看望老师何其少啊!内心着实惭愧啊。再说,我当年是坏学生、熊孩子,这一点不假,但女老师此话是否将我列为其中“最坏”者?最坏,我自认为还不至于吧。如果是,那多惨啊!我当年果真如此不堪吗?这着实令我震惊、诧异、意外啊。


女老师依依不舍送我到下滩村口,尚无遽别的意思。学生的拜望、探视无疑有效地增强了她的生活自信心和人生的成就感,同时也提升了她在乡民中间的人气,我很能理解一个退休了的,一生无多少亮点可言的普通乡村女教师,此刻微妙的心理状态。女老师逢人就自豪地介绍我:这是我的学生,来看望我的,现在是大局长,有身份地位的,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生……面对她拔高好几度的介绍,我面皮发热,颇有羞赧之色。


握手最后告别,女老师说,你能变好,有今天的一切,多亏一年后碰到了万夫萃老师啊,你应该时时记住他的好才对!


我连忙恭首答:是!是!是!没错的,谢谢您的提醒。


万夫萃老师就是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人,在一个人的人生命运当中,能起到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作用的人,那是不简单的,你能不终生将其铭刻于心吗?其实,不用女老师提醒,这个人我是一生都牢记在心的。女老师说的一点都没错,犹如神话剧,似乎是一夜之间,我由一个被老师和家长屡屡否定,看做是坏学生、熊孩子的角色,摇身一变,竟戏剧性地遽然间嬗变成了班上以及年级的尖子生、神话王子。学习上质地飞跃,神奇的变化似乎是中了某种魔法使然,而使魔法的人谁耶?竟有如此般神通广大的魔力?此人就是我的恩师万夫萃先生啊。


以上写了这么多文字,显然都是铺垫,都是为万夫萃老师正式出场做准备的。我和万夫萃老师的第一次相遇,或者说正面的交锋、冲突缘于一次逃课。万夫萃老师所上的第一节数学课我就逃课了。逃课的恶习也是从那位女老师做班主任时养成的,逃课不仅是我,而是“我们”,很多人都有这毛病,大家都习以为常。一般是上午第四节课或是下午第三节课,谁不愿上课,就偷偷溜走,目的是早点溜回家、吃饭。尤其是令人生烦的数学课,逃课的概率更高,有时教室学生会逃去一半。女老师对此也是听之任之,因为要是将我们追回来留在课堂,和她捣蛋起来,对她来说无疑梦魇。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换了老师,文革也结束了,一个崭新时代来临了,昔日那种自由散漫、无法无天、狂放不羁的教学状态一去不复返了。逃课的行为绝对为有着强烈责任心,并期冀在教学上有所建树,能够多出人才、早出人才的老师所不能容忍的。第二天的数学课上,万夫萃老师将我们昨日逃课的学生吼骂着叫到讲台前,让我们站成一排,一一点名,将每个人认下来。随之,万老师在我们面前挥舞着碗钵一般大小的拳头,对我们一顿狂风暴雨式的臭骂,唾沫星子乱飞,骂的话也很难听。


万老师骂道:早知道你们班的某些学生坏透了,全校有名,把人家女老师欺负得老哭,上不成课。记住了,你们这些坏怂想欺负我可没门,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们谁敢欺负我,我就敢砸断你们这些狗怂的狗腿,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我们被骂者中颇有不服气者,其人身上文革造反恶习犹存,嘴角蠕动似乎在反驳着老师,神情也是一副抵触、无赖模样。万老师见此大怒,被激怒的万老师一时咆哮起来,怒火万丈,看样子很凶、很可怕哦。万老师挥舞起碗钵一般巨大的拳头朝我们砸下来……那气势真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要挨揍了!我等心里一时叫苦不迭。等我们反映过来,落在我们身上的却是一指头。万老师用一根指头,捣蒜一般狠狠地戳在我等几个坏仔的额头上,我等都被戳的站立不稳,一个趔趄,个别人竟遽然倒于地上。我们的额头顿时火烧火燎,顷刻间耸起了一个青肿的肉包。万老师出手好重哦,彷佛是练过神功铁砂掌似的。万老师尤言,这才是使出几分力的,试想,若使出全力,还不把我等几个坏仔学生戳去门外河沿边去吗?


万老师说:尔等究竟服不服我管?


我们急对:服了!服了!真服了。


万老师说:尔等逃课对不对?


我们答:不对!不对!确实不对。


万老师说:逃课羞不羞?


我们答:羞!我们知羞了。


万老师又说:用根指头戳你们一下,算不上体罚。若真要体罚,就用拳头,看你们以后表现了,若是再不改过,欺负我,和我捣蛋,我就用拳头挥起砸断尔等狗腿!


自兹而始,我们逃课的恶习算是被彻底整治掉了,没有谁敢随意逃课。班风、学风随之一新。前面说了,我等先前放任不羁的坏仔、熊孩子,受特殊时代影响,彷佛梁山的绿林好汉、喽啰兵,一般人是镇不住的,可万老师由于其个人人格魅力的厚重,个体气场的强大,加上时代变了,我们竟然被万老师修理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学生一般还是怕男老师的,尤其强势的男老师。万老师身材魁伟高大,其面貌高古,皮肤黝黑,犹如李逵、鲁达之类狠角色,一般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而其性格也是如同二人一般刚烈可怖,我等十二三岁顽童学子面对这样的对手,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了,再不敢挑头闹事了。


在这场冲突当中,万老师深深地记住了我。


万老师说:你就是XXX?


我答:是。


万老师又说:这回我把你对上号了,以后我要把你盯紧喽!抓得紧是为你好,别怨我!


我:………


听此,我一时答不上话来,心头泛上一层疑问。似乎是万老师事先就知道我,是那个女老师给他通报过班上以前的情况?究竟怎么回事不得而知,但自此后,我就“不幸”中了万老师的魔法,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偏爱,万老师自此时时刻刻紧盯我不放,给其宿舍扫地,水杯添水,上课提问,叫上黑板当众演算数学题等等,不一而足。现在看来,万老师是用心在历练、磨砺我这个先前出了名的坏仔、熊孩子,教我学习的同时,也教我做人的道理。《三字经》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却有些苦不堪言。放任惯了的一匹野马驹,一下被调教的伯乐、驭手套牢缰绳,强迫你要沿其指定的道路而行之,不听其调遣可是万万不行的。总之,被人紧盯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记得一次数学课上,万老师又把我叫上黑板演算一道数学几何题,我拿着两块三角尺舞弄许久,也没捣鼓出那道题,万老师大怒,冲着我的脸,狠吐了一口臭唾。我用手一摸那口臭唾沫,好臭!好腥啊!万老师吸食旱烟,吐出的那口唾沫真的腥臭无比,至今想起来都甚觉恶心。


万老师骂道:你真令我失望,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出来,真是辜负了我的一片热心。以后你给我记住,每次我的数学课,都要叫你上来演算数学题,若是演算不出来,就唾你!


这次“臭唾”事件对我心灵冲击很大,一是让我这个当年曾是坏仔、熊孩子的头儿在同学面前倍受打击,连着多少天在同学面前打不起精神。二是让我在女同学面前大丢脸面,以前我是坏仔头儿,在女同学面前很风光的,从她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们很欣赏我的。“臭唾”事件之后,令我在女同学面前颜面尽失。这些还是次要的,万老师再三警告我,以后若是再演算不出数学题,就一次、百次地唾我,万老师可是说到做到的狠角儿,一个十二三岁的顽童、学子怎么能执拗过他。这对我简直就是噩梦啊!该怎么办?思想斗争很久,遂下定了应对的决心。眼下只有一途可以免去万老师“臭唾”的威胁,这就是彻底洗面革心,从头再来,奋发学习。真正把课程吃透了,任凭万老师叫上台一万次,也无妨。文革后,所有初中课程对我这个曾经的坏仔、熊孩子而言,都是一片空白。曾经逃课、抄袭作业的白卷学生,要迅速赶学所有课程,并使学习业绩上乘,达到班级和年级尖子生的程度,绝非易事。我的从白卷学生到学习尖子、“神话王子”的故事的上演,首先是从数学课学习成绩的飞速提升开始的。道理很简单,最初就是为了应付万老师的“臭唾”威胁,不彻底解除这个迫在眉睫的威胁,就无颜再直面老师、家长,乃至女生、同学们。


从此,上课百分百认真听讲万老师的课程,不敢遗漏哪怕一个小小的细节,不懂处,尤其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方,就积极请教老师。万老师也是有问必答,反复讲演课题,诲人不倦。我的数学成绩悄悄地在提升……这种神奇变化,唯有我心自知之。某次单元测试,我居然破天荒地考了一百分,班上第一。连原来班上的第一、二名学生都被我远远甩在后边,可谓一鸣惊人。万老师这个时候不唾我了,在全班使劲鼓吹、表扬了我一番。并热情鼓励我说:我就知道你娃是可造之才,丢弃了可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继续努力,把以前落下的各科课程都要重新捡起来,重新温习。积重难返啊,你们以前失去的东西太多,一定要补回来的。我连忙颔首答道:是是是,一定补回来。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后,社会的价值取向彻底变了,学习优秀者一夜之间成了人们尊崇的白马王子,而白卷英雄则被人们唾弃。我偶然考了一百分,受到严师的鼓励、赞许,在女同学那里挣得了十足的面子,使我初步体会到了很不一样的心理感受和做人的尊严,做一个好学生真好啊!抚今追昔,此等况味前后的确形成极大反差。这无疑重塑了我的自信心,也成了我发奋学习、补上以前落下课程的动力。这种由谷底忽然跃上波浪峰尖的变化,让许多人一时接受不了,我和同学们还是一样的贪玩,只是不像以前那么胡整、胡闹而已,是正常的那种贪玩,可一旦考试,成绩却是每每全班第一,甚至全年级第一、第二。很多人怀疑我可能考试抄袭,因为以前我有抄袭同学作业的前科。可是,考试如此严肃的事儿,抄袭一次,偶尔为之,可也,每次都是优秀成绩,怎么可能都是抄袭所致呢?此后,我正式跃入全年级优等生的行列,恩师万夫萃先生对我这个差学生变成优等生,感到十分欣慰。


其实,同学们只是看到我成绩优秀表面的风光,却是不甚了解背后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的。受到万老师的严厉劝勉,以及热心鼓励,我将这一切都变成学习的不竭动力。首先从数学课作为突破口,找来小学、初中所有课本,一页一页自学、啃起来。那时候老是停电,供电不太正常,我就点起一豆煤油灯,在灯下苦学、琢磨一道道初中时一无所知的代数、方程题。有时候家父还分配给我剥包谷的任务,一个晚上要求剥30棒包谷,我就将煤油灯放置于一个立起来的枕头顶端,一边手里剥着包谷粒,一边歪头看书钻研代数题目。做到学习、劳作两不误。我的鼻孔、眼睛被煤油灯熏黑了,但心里却是越来越敞亮,一道道课题的领悟、破解、吃透,内心的窃喜一阵阵爬上眉头。那时候缺衣少食,剥下来的包谷要磨成面混合在麦面里一起下锅充饥,现实生活的艰辛、压力被学习成绩的提高不知不觉间冲淡了,现在想起那个时候在油灯下苦学的情景,尚有一种温馨感在心头弥漫、攒动。随着数学成绩的迅速提升,语文、化学等其他课程的成绩也一起跟进,综合成绩在全年级稳稳地名列前几名。这个变化足够神奇,至今,连我自己想起来都自感惊异。这一切正如那个女老师所说的那样,是万夫萃老师这个外力强加施压的结果,用女老师的原话说,是万老师让我“由坏变好”的,这的确没错。万老师的严厉、高压等强制手段去掉了我的少年顽劣心性,去掉了时代扭曲所造成的逆反、野性和桀骜不驯等坏习气,扶我走上正道。由此可见,一个好老师在人的少年成长期所起的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1978年五一,万夫萃老师带我们四五十个前期选拨出的优秀学生前往县城,参加全县组织的中考,目的是为县级重点中学靖远一中、二中输送优等生。当年,糜滩中学初中毕业班共五个,不到三百学生,初考选出来的50名学生绝对算是其中佼佼者。记得我们当时住在靖远师范附小的一间教室里。我们自带着锅盔、干粮,附小供应开水,我们的早午饭就是白开水下干粮。晚上将自带的被窝铺陈于一排学生课桌上,随之就寝。条件比起今天来,那可是简陋至极的。间隙,万夫萃老师尚给我们临时讲解数学题,附小的院子成了大讲堂,我们将万老师围在核心,细细听他解题、讲课。在初中数学老师里面,万夫萃老师绝对够得上那个层面大师的资格,他的讲课深入浅出,条理分明,也很生动。我们都很爱听他讲的数学课。至今,当年万老师讲课的声音在附小校园上空回荡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可是先生如今却是故去十余载了。人生无常,岁月沧桑,恩师不在……此等情景叫人情何以堪啊。有时候想起来,人生还是蛮残酷的。难道不是吗?


此次中考对我来说意义非同寻常,以前惯例是多少届的初中毕业生,基本都是顺势升入本校糜滩中学的高中部就读,之后毕业,走向社会。没有听说过谁是通过统考途径被招去靖远一、二中高中部就读的。显然,我们被统考选拔去县城的重点中学高中部就读乃是破例之举,这是国家招生政策重新调整的结果。此次中考,我有幸考中了靖远二中1978级2班。万夫萃老师所带来的50名考生中只有考中6位,分别被分配在靖远一、二中不同的班级里。考中的人数虽少,但却是刷新了糜滩中学历史记录的。就这么,我的中学求学的接力棒自兹便由万夫萃老师手中很自然地传递到了我的另外两位恩师雒秀、李振中先生手中,最后,终于完成三级跳的目标,考中了全国重点录取院校——西北师范大学历史系。我的人生命运从此真正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缘分深那是没办法的事。那张加盖着靖远县文教局、靖远二中大红印的录取通知书,也是尊师万夫萃先生直接送达我手上的。假期,我跟着我的某个尕爷劳动,帮他推架子车拉土方平地,挣生产队的工分。那时候工分关系到一家人在生产队的口粮分配,很重要的。男孩子不吃闲饭,挣工分可以帮衬家人,减轻一丝负担。忽然,路边有人骑车而来,停在那里,口喊我的名字,我抬眼看,原来是万老师。万老师眼神很不错,老远就认出我。我擦擦额头的汗,跑步到万老师跟前,万老师将一张盖着两颗鲜红大印的录取通知书递到我的手里。


万老师说:你的!拿好了!


我恭敬地用双手接过通知书,看着录取书的文字,手微微颤抖着。


万老师又说:你考中了县级的重点中学,又是重点班级,很不容易啊!不错,不错啊!顿了一下,万老师又说:重点班也就是说是快班,将来配备的都是最好的老师。你要万般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以后还要考大学,路还很长、很长,千万不敢懈怠马虎哦!


我连连点头称是。


此刻,我看到万老师的眼里充满了父辈所特有的那种慈祥、欣慰的神情,早已没有了先前李逵、鲁达式的凶险的、不可违拗的江湖气。万老师说完,跨上自行车,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久久愣神发呆。两颗鲜红的大印像两枚熟透了的秋果在眼前不住晃动,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知道万老师是为此付出了几多爱心和心血的,红彤彤诱人的秋果乃是我们师生积极互动、共同努力所换来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蹦出这样几个字眼:不忘师恩。


一首小诗慰师魂

知识改变命运,在当年是一个有着绝对意味的命题。那时候国家统招、统一分配,哪怕你只要考中中专,被列入国家或是省级统招计划,毕业出来后都是要分配工作的。所以,优秀的老师带着学生在书山里攀登、耕耘、收获,只要使得学生获取更多有用的知识,一旦考中大中专院校,那么就等于找到了一个固定的饭碗。所以,优秀的老师在教我们知识和诸多做人道理的同时,等于还在切实有效地帮我们谋生。这可不简单啊,说过分点,老师等于给我们送了一只金饭碗。当然,前提条件是,你必须足够勤奋好学,必须沿老师所指引的方向孜孜不倦去追求,方可。你考中的大专院校等级越高、名气越大,将来所得到工作岗位就越优越,金饭碗的含金量就越高,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优秀的老师在整个社会上所受的尊崇度是很高的,而那些深受老师教诲、熏陶,从而考取大学谋取到金饭碗的学生们,则对老师感恩不尽,这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如今,知识改变命运,以及老师教学等于帮学生直接谋生这两个命题或概念,受社会形态演进和价值取向异变的深刻影响,已经受到颠覆性的挑战。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那个时代的幸运儿,沐浴老师所赐予我们的涓涓恩泽,我们考取了大学,获得了应有的社会位置,当时被社会尊崇为“时代骄子”。在当年高考招生率百分之三、四那样低,那样稀罕的情况下,我们大学生可是足够风光,足够被世人所艳羡的。所以,我们时时感念师恩,不忘师恩。我们也曾想回报师恩,为老师做些什么,可怎么回报呢?到底该为老师做些什么呢?是个难题。老师给了我们很多很多,可我们回报老师的却是太少太少啊。是啊,老师曾给了我们整个大海,我们所能回报老师的似乎只能是一条小溪,甚至小溪有时候也做不到。老师给了我们腾飞的翅膀,让我们翱翔于天,可我们回报老师的却是在异乡他国的一缕思念而已。老师给了我们无限的爱意,我们回报老师的只能是丝丝敬意,尽管这敬意廉价得让我们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古人说:大恩不报!这意思是说,太大的恩德不是不报,而是你报不起。那么,就送老师们一首小诗吧,让小诗长上翅膀,飞越日月山川,告慰我师之魂吧。这首诗的标题是《白色雨》,白色雨,就是指黑板上飘下的白色粉笔末,诗人形象地将其比喻作“雨”。


白色雨


自黑板的天空


纷纷扬扬飘下


下湿了讲台


你站在讲台上


不带任何雨具


用一根粉笔在雨中


写风雨人生


下下下


黑夜一抹一抹地漂成白天


头发一丝一丝地星星苍苍


脸在雨中苍白


衣在雨中灰白


心在雨中清白


连流出的泪也是白汪汪的


最后白成一根粉笔


那是岁月给你雕的蜡像


这里要声明一点,这首诗不是我本人的作品,乃是发表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诗刊》上的一篇作品,作者名叫卢卫平。这首诗将老师的讲台生涯写得很是精准到位,且颇有深意。我当时将它收集在一本摘录本里,保存至今,不想恰好用于此处,诗意也是特别贴合这篇文章的主题、立意。这首被特意剪辑、摘录下来的诗在本子里静静躺了近30年,似乎是带有某种天意的性质,它彷佛就是为此刻的写作而准备的。


当然,作为一位半吊子的所谓作家、文化人,舞文弄墨乃是本人天职、使命,不亲自写一首感念老师恩德的诗歌是不肯罢休的。这里也凑数瞎诌了几句诗,聊表对老师的万分敬意和感恩之情吧。如今文学浪潮多元化、表现体裁多样化日益盛行,尤其网络文学更是甚嚣尘上,什么仿史记体、仿离骚体、仿骈体、仿聊斋体等体裁的怪异作品层出不穷。我所写的这首诗也算是赶了一回时髦吧,是仿诗经体的,我愿将它送给所有曾经教过我的老师们。


弱弱其苗,


我师呵之。


梁栋之器,


我师琢之。


嗷嗷幼鹿,


我师哺之。


凤鸣经天,


我师放飞之。


我师老矣,


我心敬之。


我师殁矣,


我泪垂之。


我师恩德,


永生莫能忘之!


最后,还要赘述几句,本篇文章所叙及的我的三位恩师,其中雒秀、万夫萃二位先生已经故去。而恩师李振中先生依然健在,前不久在靖远国际城小区偶遇,恩师与我欢叙良久。这位恩师已经年过八旬,然精神矍铄,身体硬朗,我们衷心祝愿他老人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所以,因为这个缘故,写作之时很是注意下笔分寸、里外区别的,通篇几乎找不到“怀念”二字,将他们笼统地归于“风情颂”。之所以要将三位恩师合在一起写,一是因为他们绝对是属于一个重量级的优秀老师,在县内、省内都够得上大师的资格。二是因为他们在我的中学求学历程中起承转合、环环相衔接,彼此不可或缺,构成一个完整的教学链,缺了谁,这链子就不成其链了。而且,他们三人的年龄段也是非常地接近。另外一个原因是,多年来本人致力于具有靖远地域特色的黄河文化的弘扬、传播,本人写过一系列关于靖远黄河人生、黄河文化的长篇、中篇小说,以及散文、诗歌之类,本人作品里所塑造的许多艺术人物都是虚构的,这些虚构的人物由于文学艺术特有的魅力所致,加之现代媒体的发达,他们已经深入人心,并走得很远很远,为域内外关注靖远黄河文化的世人们所乐道、所品鉴、所争鸣。雒秀、万夫萃,以及李振中三位教学大师、巨匠,作为黄河之子,他们却是黄河边土生土长的人,实实在在的人,绝对有别于那些艺术虚构的人物形象。他们无疑是优秀的靖远儿女,直接将他们的故事搬出来捧于世人面前就足以出彩,足以令人读之荡气回肠、感叹再三。所以,写他们也应看做是我的致力于靖远黄河文化系统工程架构的组成部分,另外,作为我的恩师,我希望他们能借助于我的笔,使他们走向更广阔的视野、空间,让后来者和世人认识他们、读懂他们,最后,能使他们更久远地留存于人们的记忆里。多宣传当代优秀的靖远人,是我近期的创作方向之一。


文章足够长,就此搁笔罢。


2016年12月15日竣稿于平川陋斋



作者简介

武永宝,男,1963年12月生,甘肃靖远人,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历史系。现任甘肃省白银市平川区文联主席。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甘肃省诗词学会会员,白银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一直为网友的需求而努力相关推荐